感谢长江同学的赠书。春节期间认真读完了这本英国人彼得·弗兰科潘写的《丝绸之路》,谈两点感触。

1

、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

人类的活动,特别是有文明以来的人类活动,使得整个欧亚大陆逐渐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欧亚大陆很像是一个正在形成中的“生命体”,它由不同的部分和系统所构成,各组成部分、各系统之间相互关联、相互作用,不断演化。

从有文明以来的几千年时间跨度看(古巴比伦的汉谟拉比法典是公元前1700多年,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历史还要更早得多),欧亚大陆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中心、主导,不同的文明先是在不同的位置自我演化,然后逐渐通过战争和贸易连接在一起,再然后是连接越来越紧密,相互之间的影响越来越大。

曾经出现在欧亚大陆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民族,就像是组成生命体的细胞和组织。细胞的生命短暂,再牛逼的人物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但细胞的死亡与更新成就了组织和整个母体的长存(不死的细胞会成为癌细胞,让组织和母体灭亡);民族像是生命体的组织和器官,吸收养分,吐故纳新,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不断演化。“无用”的逐渐退化、衰亡,其他的在漫长的自我演化和相互作用中时而强大、时而衰弱,但终没有任何一个能取代整个母体。

不同

组织之间的“关系”一直在发生着、变化着。《丝绸之路》讲的不是欧亚大陆上某一个文明的历史,而是着眼于文明与文明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关系”的变化所带来的影响。在欧亚大陆这个大系统中,其内部不同组织(文明)之间的“关系”一旦建立起来,就再没有哪个组织(文明)能保持独立发展。更准确地说,是“关系”影响和塑造了文明,“关系”的演化带来文明的演化。

用“系统论”或“系统思维”来看,任何一个曾经辉煌的古代文明——罗马、波斯、中国、印度、蒙古、西欧等等,以及当今的每一个国家,虽然它们每一个都自成系统,但同时也都不过是欧亚大陆这个“大系统”中的构成“要素”之一而已。在“系统论”或“系统思维”中,“要素”的作用要远远小于“关系”(系统中要素与要素之间的关系)的作用。在欧亚大陆这个大系统中,凡能对“关系”起决定作用的“要素”(文明或国家),往往会成为某个时期耀眼的明星。而一个文明或国家的兴盛与衰败,最重要的原因都只有两个——要么是它在“关系”方面发挥的作用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要么是成为了“关系”变化的受益者或受害者。前者如19世纪以来的西欧和美国,后者如明清时代和改革开放后的中国。

顺带聊聊时势。

第一趴小标题是“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说的是欧亚大陆的历史演化,这“三性”其实是取自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对全面深化改革的新要求和新提法。“三性”改革的大意是,以往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力求短期内解决某个特定问题的改革已经不够用了,我们要尝试把发展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放进一个篮子里”,用“系统思维”去设计解决方案。

系统思维的要点,一是系统要有总目标,整个系统的运营要围绕这个总目标(可以把中国看作是一个系统,一省一市一区都是一个更小的系统,每个系统都在追求更好更快发展的目标);二是如果系统中的某个变量、某种关系出了问题,需要做出调整(改革)时,我们不能只盯着出问题的变量或关系来设计调整方案,而是要着眼于如何调整才能对整个系统产生积极的影响、对整个系统的目标实现有帮助。

“三性”考验的可不仅仅是改革者的勇气和担当,更多的是大局观、智慧和定力。中国文化不缺这些元素,但在今天的中国,如何用“三性”指导改革与发展还在摸索中,做的还不够好(尤其在地方上,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缺乏长期性、整体性、系统性考虑的“改革”还是主流——正在发生的那些个事儿,你是真的智商有限看不懂它们不过是幼稚可笑的低水平重复,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无论如何,中国的最高决策层已经开始把“三性”用于改革与发展的指导。对国内如此,在处理国际事务时同样如此。

中国一定要在国际事务中,尤其是在欧亚大陆这个大系统中的“关系”方面发挥更大作用。原因前面已经说过——系统的优化主要靠调整“关系”而非冲着某个“要素”使劲儿(改革也是,别指望换个人就能怎么样,真正带来变化的是“关系”)。文明与国家,都是由“关系”所塑造、所决定。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可不仅仅是中国人民吃饱穿暖,而是在国际“关系”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2

、需求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出自《史记》的“货殖列传”,意思是天下人都是为了利益或蜂拥而至,或各奔东西。

欧亚大陆上的

城市、国家与文明因“关系”而兴衰。但在这块大陆上,最重要的“关系”并不是征服与统治,而是商业。几千年历史上欧亚大陆出现过的一系列名城,除了与宗教信仰相关的,都是因商贸而兴建和兴盛。

说来惭愧,书中提到的这些曾经作为商业重镇的历史名城,我是对照着世界地图逐个寻找的,它们分布在叙利亚、伊拉克、伊朗、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境内,现在大多并不知名,因为涉及它们的新闻已经很少了。

而宗教也好、商业也好,以及征服与统治也好,归根到底其本质都是一个——满足人的需求。什么需求?最基本的吃喝玩乐、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以及马斯洛需求金字塔更高层的情感交流、尊重和自我实现。当然,在不同时期不同阶层的人需求是不同的——国王和贵族要的更多,丝绸、香料、瓷器、茶叶,各种奴隶的服务,还有青史留名什么的;平民和奴隶要的少,很长时间都不过是停留在马斯洛需求金字塔最下面两层(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但不管怎样,也无论什么时期,人的需求都是文明进步和一切人类行为背后的真正拉力和动能。

没有人的需求拉动,就不会有欧亚大陆几千年波澜壮阔的文明演化史和“关系史”。

还是顺带聊点时势。

去年底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提出要注重“需求侧改革”,很多人认为这不过是对“供给侧改革”的补充,认为“更好地满足人民物质精神文化需求”都提过好多年了,没什么新鲜的。但我不这么理解。我认为更大的可能,是我们的最高决策层更加深刻地洞悉了“人的需求”这个文明演化与经济发展的本质。

没错,今天改革与发展的主要依靠是技术创新。技术创新可以提升供给侧的效率。但是,创新也好、供给侧的效率提升也好,它们围绕的依然是人的需求。

自古以来,人类的需求就是一个“永恒”(永远不断增强)的自变量。你可曾感到过自己的需求得到“终极”的满足,从此不需要有任何其他追求?你可曾听过见过有哪一位“成功人士”停止了奋斗?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我们总是能快速适应一种美好的感觉,然后很快又觉得索然无味,从而会不断追求更美好。

任何一个人的需求都永远得不到终极的满足。人的需求是拉动文明进步和经济发展的“自增强变量”。中国社会的发展目标、主要矛盾和各项重要改革——如果你真的看懂了——本质上都是围绕“人的需求”。国内的改革与发展围绕中国人的需求,一带一路的战略围绕的是欧亚大陆上更多人的需求。盯住“人的需求”这个“自增强变量”是一种大智慧。这样的改革、创新、发展与合作将永不会终止——因为人的需求会永远进化。

满足人的需求,不是靠战争与征服,而是靠更好的产品与服务,靠技术与模式创新带来的供给侧效率提升。这个年代占领土地有毛用?让世界人民都离不开你的产品和服务,都认可你制定的规则才有更有价值好吗?我们要干的,是发展商业。

衡量改革、发展与合作成功与否,标准也变得非常之简单——你就让老百姓说说他的真实感受就好了,变好了就是成功了。地方上的那些个改革,真的别再成天想着上级会不会满意,领导会不会表扬好吗?这不是典型的“巨婴症”吗?你让你认为的改革受益者自己说说感受多好——我的改革,让你感到幸福了吗?当然了,你要真诚地、悄悄地问。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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